手术室只有两扇对开的，带着毛玻璃里面挂着窗帘的木门，没有那个标志性的红灯。
门口的长排木椅子上坐着的患者家属大多衣着考究，显然身份不凡，可是不管他们在外面如何呼风唤雨，此刻的心情大多相同，都是一种无力感。
乐伊看了一眼那个大门，敛了眉眼安慰赵老太太的儿子：“放心吧，手术会顺利的。”
闫先生勉强笑了下，维持着礼貌的客套：“乐总，还要麻烦您亲自过来，实在是……”
一句话没说完，手术室的门忽然打开了。
“赵丽容家属！赵丽容家属在吗？”
“我是！”闫先生连乐伊都顾不得，急慌慌得冲上前去，可是到了护士面前，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听说，这个手术要很久，六个小时，八个小时……
他听说，很多人上了手术台打开一看才发现手术没法儿做，看了一眼就关上了，叫做开关术。
他听说，术中护士叫准没有好事，都是手术出了问题要补救，要家属签字交钱的。
他听说……
在医院陪床的这一个星期，他听说了太多太多的医院传说，没有一个是好结局。
“……一会儿麻醉醒了你们陪患者去病房。你有没有在听？”护士看闫先生木木愣愣得跟个傻子似的。
“护士，护士，我妈的手术是不是出问题了？要签什么字我签，要用什么药只管用，一定救救我妈！”
“手术已经做完了，成功，成功能听懂吗？”护士强调了两遍，“来接你妈回病房！”
“这么快！”闫先生看了一眼手表，这才过去四十分钟啊！
“不然呢？你想要做多久？”手术室里的护士大多都有和外科医生相似的性格，一个比一个干练泼辣，几乎没有温柔款款那一型。
“老闫，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在说。”妻子扶住闫先生，跟护士道了谢，去接赵老太太的病床。
此时赵老太太的麻药已经过了，人是清醒的。
虽然精神痿软，但神志清晰，全然不像是刚在肺子上来了一刀的病人。
闫先生又要看着老太太，又着急想要问患者情况，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原地乱转。
送床出来的王医生看出他的窘迫，当众宣布：“放心吧，手术很成功，标本做了术中冰冻病理，是癌前病变。幸好发现得早，现在做完手术，大概率不会有什么事了。”
“癌前病变”这四个字很可怕，又很幸运，光是看字面意思，绝大部分人都能看明白。
就是还没变成癌，但是再晚一点发现，就不一定了。
等在手术室门口的其他患者家属听到了，不知是该惋惜，还是该羡慕。
得癌症是很可怕的，可是能尽早发现捡回一条命，又觉得幸运得出奇。
闫先生更明白了王医生的潜台词，上前两步就要一个头给乐伊磕在地上：“乐总！你救了我母亲一条命啊！”
乐伊当然不能让他跪下去！
伸手抓住他的肩膀，他感觉就跟被铁钳住似的怎么都下不去了：“先送老太太回病房吧，她刚做完手术，这里还挺冷的。”
“是是是。”闫先生又急慌慌得去推病床。
老太太子女双全，现在全都来了，病床旁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连护士都搭不上手，乐伊用不着去凑这个热闹，看看她挂在床边的那个袋子，拽住王医生问：“还要下胸瓶吗？”
她怎么记得禾觅找来的病例和数据，术后都是不带胸瓶的。
王医生正在若有所思，被乐伊这么一拽也醒了神似的，只是表情有些古怪：“保险一点，求个安心吧。”
毕竟，胸科手术术后不带胸瓶，实在有点超出医学常识范围了！
还是医术水平和医学认知的差距啊！
“可以不带的是吗？”
王医生说的很含蓄：“根据过往的病例来看，术后引流出来的气体和胸水的确不多。”
老太太带就带吧，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做个课题嘛。”乐伊笑道，“医学是经验科学也是循证科学，有什么比数据更能说明问题的呢？”
“我会的。”王医生总觉得面前这个刚刚二十岁的小姑娘说话，跟对着科室的主任，院里的领导似的。
“我们的定位装置还好用吗？”乐伊问道。
“好用！太好用了！”王医生说道相关的问题就非常兴奋，眉飞色舞的，“我估计，这个装置起码把胸腔镜下肺小结节楔切手术的难度下降了三成！现在一个成熟的胸外科医生，只要跟上几十台手术，再做一段时间的定位就能熟练掌握这门技术！这非常有利于胸腔镜的推广！”
“好用就好。”乐伊招招手，乐生医药的章成震立刻窜上来。
“知道怎么做了吧？”
王医生正在奇怪乐伊说话语气的改变，就看到章成震眉飞色舞得比他还厉害。
“明白！欧美地区的专利已经在申请，临床生产线已经在调试，目前实验室里送来二十个样品，乐总，这个装置一定会是乐生医药跨向医械的一大步！”
“只是一大步就满足了？我还指望这个会是医械里的一个重磅炸弹呢。”
乐伊似笑非笑，章成震擦着汗，却也不敢反驳。
虽然医械的售价比较好达到，但是那怎么也是年产值十亿美元啊！
但老板嘛，做个梦怎么了？当下属的怎么可以戳破？
“临床应用上的研究，还得靠王医生了。”
“是我们要谢谢乐总发明这样好用的医械。”王医生主动把话题引到肺小结节定位装置的临床试验和市场推广上，“临床试验是需要一定患者量的，我搜集一定数量的患者和病例，就把论文出出来。”
王医生是在开玩笑。
未名大学附属医院虽然在京城这个巨佬云集的地方排不上号，可在全国都是排得上号的！
全中国十三亿人口的患者市场全往京城挤，他还怕没患者？
“患者量不是问题，我打算给我手下的公司全部做一个体检，几万号人，怎么也得有几百个小结节吧？这部分员工的医药费走临床试验，算是公司福利了。”
王医生暗暗咋舌，忽然萌生了辞职去给乐伊打工的想法！
别人家的公司福利是送钱，乐伊的员工福利是送一条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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