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南府一条大河穿过，一直流向东卫境内，大片区域都靠此河灌溉。凤南府如果出现了断流，东卫连带遭殃。往年曾有人献策，把河堵死改道，东卫大片土地将无水浇田，东卫缺粮则无力攻打西卫。法子是好法子，但皇帝怜惜两国百姓同为大卫子民，不忍百姓受灾，一直未实行。今年看来，不必封锁河道，东卫那边也要大受影响了。
说完了时局朝政，国安民生就轮到了鸡毛蒜皮。
嗖嗖嗖，御史台站出了好几个御史，一个个轮流发言，言辞激烈刁钻，夸张煽情，炮口齐齐对准西卫当红的勋贵一哥镇国侯府。
有的弹劾侯府六爷道德败坏，与娼妓同进同出，形同夫妇。倒卖亡妻嫁妆，以充入幕之资。
有的弹劾镇国侯府纵奴公然辱骂朝廷命官，嚣张至极，狂妄至极！
还有的状告镇国侯府穷奢极欲，一个下贱的奴才，日常所穿都是二三品诰命的封君服饰。而今战事紧张，举国缩减用度，镇国侯府是多有钱，才能连奴才都豪富如斯。
还有的就提起了侯府的婆子夜告六品官员，不知出了什么事，竟然又悄悄撤了，请陛下查一查，让百官知晓真相。
久不上朝堂的镇国侯殷正今日上了朝，一双手捏得紧紧的，牙齿咯咯作响。
群臣乱哄哄的当口，殿外来报，幕博士，慕主事殿外请罪。
慕家的两兄弟品级低，除了十多年前双双得中进士，进过皇宫金殿，竟再也没有进来的资格。
圣启帝貌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错愕得道：“慕太傅的两个嫡孙？圣启十二年的进士，朕记得当时就封了一个从六品的太学博士，一个正七品户部主事，怎么十多年过去了，一级也没进？”
大殿里静得可怕，吏部的官员觉得面皮有些发紧，便是无甚能耐，只要不犯错，熬资历也升个两三级了。这两兄弟为何冷板凳一坐十几年，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账。
太子出列道：“太学博士慕怀瑾日前刚从从六品升到了正六品。”
说完归队。除此不掺和御史们的炮轰。
“宣进来。”
圣启帝的语气是不高兴的，来请罪意味着犯了错。
慕怀瑾慕怀秀二人上殿，双双跪倒见礼后，口称有罪。罪名是自家处事不圆满，惊扰了街坊四邻都跟着惶恐害怕，但盼陛下降罪处分后，老街坊们能不再惊惶！
圣启帝问道：“是什么事处理不圆满？又是如何惊扰了四邻？”
慕怀秀上前回奏：“是微臣之妻马氏犯浑，赌输了银子，没钱还债，受人怂恿卖掉臣妾室刘氏。镇国侯府的王嬷嬷不知为何用三千两将臣的妾室买走，说要卖去烟花贱地。臣的嫂子杨氏不得已举全家之力将贱妾赎回。”
慕怀瑾接着回禀：“微臣接到消息赶回家，臣妻已经将事情解决，用三千两将刘氏赎回。本来这事也算结束了，谁知道王嬷嬷去而复返，说三千两太少，要三万两。陛下，臣即便是把一身骨头都卖了，也值不到三万两啊！因无法满足王嬷嬷，王嬷嬷一通叫骂后赴京兆府告状去了，说定要以侯府之力，让我慕家满门获罪。臣惶恐！望陛下处置！”
牛御史适时出列：“陛下，臣当时就在现场，臣可以作证。那老嬷嬷穿戴华贵，头插凤钗，言语百般谩骂，威胁慕大人，望陛下明察。”
镇国侯当即跪倒在地，“陛下容禀，这贱奴人老糊涂，偷了主子的衣饰招摇，臣先前不查，昨夜听闻她竟状告朝廷命官，讹诈钱财，已将她拿住，交由夫人处置，至于状纸，也已撤回了。”
圣启帝一摆手道：“且先不能听一面之词，那老嬷嬷既然敢告官，想必也有缘故，京兆府尹，因何而告？罪名为何？”
竟是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京兆府尹出列，面容愁苦幽怨，“告慕家人骗了她。讲好的三万两，她拿回去一数，只有三千两。”
满殿皆惊！一个半老徐娘，下官之妾，竟然值得三万两？好吧，别人要卖一百万两也由得人家。可这背后的腌臜内幕就惹人细思了，镇国侯府，这是赤裸裸的要抢钱啊！
慕怀瑾悲叹了一声：“陛下，这话从何说起？三千两白纸黑字有契书，有手印，王嬷嬷数了一遍又一遍，数目不错，才还了身契，辰这里有买卖契书为证。”
他呈上两张纸，一张是王嬷嬷用三千两买下刘氏的契书，一张是杨氏赎回刘氏的契书。上面都有三千两的字样，有双方画押。王氏拿钱走人，此事到此就算了结，双方再无瓜葛。那王嬷嬷回去之后便是一文钱也掏不出来，也怨不得人慕家了。
你三千两将人卖了，契书也签了，身契也还了，转头后悔又要三万两，换了谁他也不会认这个帐。
京兆府尹小声道：“臣当时便说王嬷嬷不占理，不受理此状。”
他拒不受理也是维护侯府之意。当时，王嬷嬷还曾恐吓他来着，直到他派人通知了侯府。
皇帝突然问道：“她穿戴如何？可否真如几位御史所言，衣饰华贵，头插凤钗？”
京兆府尹哆嗦了一下，觉得圣启帝的眼神很是深沉。
“臣看的一清二楚，是穿的很好，猛一眼看去，像个三品的老封君。”
圣启帝转而面向了镇国侯，两眼似笑非笑，“镇国侯府好阔气啊！”
殷正磕头不止，“陛下，不是这样的，是那个下奴偷的，他与慕家有私怨，一切都是老奴才自作主张。”
圣启帝当庭宣布殿审，令金吾卫前去捉拿王氏。
殷正眼前一黑，陛下如果让侯府自行处置下奴，便是打死了，也无非是侯府内部的事，而今提到殿上御审，则镇国侯府的颜面不保。
王嬷嬷很快被提上殿，她刚挨了打，还有半条命，整个人都是懵的。生平第一次得见圣颜，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祸事。金吾卫还从她的房里搜出了昨晚穿过的衣裳及一大盒子首饰，其中不乏内廷御造，这对一个奴才来说，大大的违制。
圣启帝捏起那个鸾凤双飞衔珠钗，吐了一口气，“朕记得这个，皇后带过的。当年她很喜欢慕太傅的孙女慕华，在她成婚之时赐给了慕氏作为添妆。”
王嬷嬷身体剧烈的抖动，终于有了浓浓的恐惧感袭上心头，过去的一晚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了，还是梦又醒了，也还是梦。此刻她无比的希望，现在也仍是在梦中。
圣启帝下旨：
镇国侯府下奴王氏张狂无度，穿戴违制，辱骂朝廷命官，讹诈，偷窃，罪大恶极。判腰斩！
镇国侯府殷肃沉迷娼妓之流，品行不端，终身不得入仕。
第三道圣旨，却是加封安国侯夫人，由县主加封郡主，封号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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