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书敏见城守大人已经坐了，于是也赶紧席地而坐，众人见领头两人坐了，于是都跟着坐了，若是配上适当的茶水点心，便生生是个茶话会。
听得郭子玉语气不善，孙书敏心知这次把城守大人得罪苦了，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处，干脆一横心说道：“吾皇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而今……”
郭子玉一听这话是夏皇说的，心中暗忖那岂不是圣喻？而这文绉绉的言语，似乎讲的的确是江山社稷之事，完全不似这浑人临时杜撰。而且夏皇说了那么多话，哪知是真是假，他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不等孙书敏把话说完，赶紧又翻身跪了。
孙书敏一看这情形，差点笑喷，原来不光夏皇神牌有用，当年学的文言文看来作用也不小，知识就是力量果然至理名言。如今自己光动动嘴皮子，就已经让城守大人往复跪了几次，看来行走江湖未必要向墨萱一样学些什么气机，成日惦记着打打杀杀。
不过孙书敏也不肯多占便宜，见郭子玉既然已经跪了，他便也跟着又跪了。
只是苦了众人，不知今日城守大人和孙先生相见之后抽什么风，不是席地而坐就是跪来跪去，所以这次连“吾皇万岁”都叫得稀稀拉拉。
郭子玉心中暗骂这要纠缠下去，还他妈没完没了了，所以不肯再让孙书敏出声，赶紧换了语气出声问道：“不知青峰村收粮之事筹备得如何？”
孙书敏见郭子玉并不纠缠跪与不跪，这才说道：“城守大人只管放心，今年粮食定能足额交付。不若我们坐下说话？”
郭子玉才又盘腿坐了，周围众人又是一阵稀里哗啦。
孙书敏回头叫道：“烦请村长来一下！”
老村长一会儿跪一会儿站一会儿坐，早就被搞得头晕眼花，如坠云雾。见了这么多次城守大人，唯独这次与以往皆不相同，他心里始终惶惑不安，生怕孙先生这搞法虽然逞得一时之快，但后面还不知有多少双小鞋等着他穿，更不知孙先生既然有那般神明手段，又何苦与凡人缠杂不清。
猛然听见孙书敏叫他，但城守大人又没起身，所以也不敢起身行走，只得爬过去跪在孙书敏身后，说不出的恭敬。
孙书敏先让老村长将粮食数目与郭子玉说了一遍，果然毫厘不差。
郭子玉不快之心才略有回缓，但很快眉头一皱又问道：“若是这样，你们村里余粮还有多少？”
老村长赶紧答道：“余粮倒无需大人忧心，乡下人家也没那么金贵，细粮混着粗粮，粳米拌着谷糠，勉强能到明年夏收。”
郭子玉本意是想着青峰村若尚有结余，这次就不妨多收一些，先补贴了今年其他各村的短缺，自己也好交差。
却不想听老村长一说，才知道青峰村的粮食也只勉强够用，看来粮食上的空缺还得另想办法，眉头不由得紧蹙起来。
一转头见孙书敏正看着他，眼神中似乎有些得意，想到之前种种，冷声说道：“年轻人，做人当收则收，当敛则敛，于禁忌之处见风骨，于高天之外看春秋。莫要总耍些小聪明手段，终究上不得台面。原本见你们村开凿鱼塘，兴修水利，应是有功，还能减免些你们村明年劳役，但你油嘴滑舌，尽使些下三滥手段，功不抵过，来年的河道清淤之事，你们村还得多来些人手，而且明年所交粮食还得多收三成。”
郭子玉虽然语调冷淡，但见孙书敏年轻，仍是爱才，念其初犯才没有直接拿人，不过这河道清淤和多出来的三成粮食，也足够这青峰村喝上一壶。
老村长心道苦也，刚说那穿不尽的小鞋，转头就扔来一双。而今集体刚刚起步，若要把水利也做起来，还要开办酒坊之类，正是人手紧缺之时。而今城守一句话就把明年青壮劳力都抽去清淤，年末交粮还升了三成，断然是做不来的。
一念至此他不由得面色发苦，但见郭子玉面色不善，不敢出声辩解，但还想着总要找个时候再求求他，看能不能减免一些。
这番话在孙书敏听来，虽然语气不善，但其中似乎暗含点醒之意，可见郭子玉也不是一味官僚，反倒对这人少了许多反感，于是弓了弓腰问道：“城主大人，若是有功莫非还能在劳役、粮食上有所减免？”
郭子玉细眯着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冷的勾了勾嘴角出声问道：“莫非你而今还惦念着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老村长一看，这话指不定又要说到死胡同里去了，赶紧出声道：“城守大人，不若让军士自去核验粮食，小人家中备了些茶水，大家坐下再叙？”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给孙书敏递眼色，求他不要再吭声。
郭子玉这才罢了，刚想起身，又看见桌上的夏皇神牌，只得按捺下来，冷冷对孙书敏说道：“把你这百日誓言收了吧，谋得了一村，你便以为谋得了一城？若想不跪，便拿些真本事出来，若再如此，百日之后少不得拿你去高阳城领上一顿鞭子！”
孙书敏讪讪的抱了神牌，去庙里安放，众人这才起身。郭子玉带着钱粮师爷跟着老村长去他家休息，军士自去与罗稻言交割粮食，独独张虎与黄一龙不敢起身，大眼瞪小眼伏跪在地，城守大人没说让他们起身，他们也不敢妄动。
孙书敏放好神牌，心里琢磨若是按城守如此安排明年啥事儿都不用干了，单单劳役和交粮两项能应付下来就谢天谢地，哪里还顾得其他。
但听他话中似有回转余地，只是这立功是指什么呢？想了半天不得要领，便期期艾艾的往老村长家走去，想着能从郭子玉那打听点眉目也好，但该开口问谁却又没有主意，不想刚到老村长家门口便撞见了钱粮师爷。
孙书敏记得老村长说过“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所以这次不敢造次，赶紧站直了身子，双手拱了拱却又不知他姓甚名谁，尴尬的说道：“你好。”
钱粮师爷早已看出自家主子爱才，若是换做第二人，之前在大槐树下恐怕早就一顿皮鞭招呼过去了，又见孙书敏对他颇为恭敬，所以也不托大，拱了拱手算是回礼，而后说道：“在下艾义仁。”
孙书敏不由得腹诽，罗稻言已经让人不小误会，这又来个爱一人，不知是那几个字，嘴中却说道：“艾师爷好，草民孙书敏。”话一出口又是一阵腹诽，这人怎么这么个姓氏，似乎无论整么叫都有些不可告人的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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