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真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目光淡然:
“糜将军,但凡为人,谁无远近亲疏?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所以才要事事以大局为重,如果大情大义不存,小情小义又如何能够存在?糜将军并非无知无识的市井之辈,这些道理还是懂的,故此我不担心。”
她一向温雅,待糜芳也从来和气,第一次这样冷峻态度,却更显得真实。
糜芳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又问道:
“若成,当如何处治辛氏?”
他这句话一出口,辛苑便已不再是那个曾得他一时怜爱的小师妹了。
董真毫不迟疑:
“辛苑若是留下,倒也罢了。若是辛苑有意离开葭萌,请将军立诛之!”
崔林想到此处,不知怎的,背上竟升起一股寒意。
对于这位主君,他虽是穷途末路来投奔,但心中还有着世家子的一抹骄傲。虽常听崔妙慧说起董真有武勇之能,但再问下去,崔妙慧却又语焉不详。
崔林倒是知道洛阳市肆之中,董真手刃恶少,在离云别馆中,又敢于敌相搏。
但仅是这两样,任何一个世家子也能做到,何况是在尚武为名的陇西董氏?
不过此时,他才有些看清,董真有种当即立断的狠辣决绝,正如其所言,在大情大义面前,敢于舍弃小情小义。
这话说来容易,但要做起来,崔林知道,牵绊太多,实属不易。
若是假以时日,这位主君,是否当真能做到他们二人所期盼的那样?
虽未曾君临天下,却手控金钱之脉的无冕之王?
“崔先生还不歇息?只恐明晚便无暇入睡呢。”
董真早就察觉到了门口竣巡未入的崔林,扬声道。
她放下手中书卷,目光湛然,崔林也不欲闪避,便掀袍而入,诚实地答道:“兹事重大,林在反复思忖可有何遗漏之处,故而一直未睡,信步游走,不想搅了主君读书之雅兴。”
他看向案上书卷,封皮上三个隶字,却是《尉缭子》。
董真想了想,道:“此一石二鸟之计,应无遗漏。便是糜芳,也未必能觑破全盘计划呢。”
崔林露出一抹冷笑,道:“糜芳是刘玄德的心腹,这次灭贼,为刘玄德除去一隐患,却又不令他们有任何损失,他自然求之不得。”
他在董真下首坐下,直言道:“主君当真下定了决心么?”
这是在怕她有“妇人之仁”?说到底还是他认为自己平时太宠爱辛苑,以为犯了男子们常有的贪色毛病,可惜他并不知道,自己本来就是个女子。
这也是崔林的呆气之处,他胸怀智谋,行事周谨,正事上分去了大部分精力,所以在男女上敏感度不够,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董真对于自己下属向来是比较人性化的,她如今部下多为男子,但内外有别,除了杨虎子是当真要娶她曾经的侍婢,其余人等,皆要守内外有别的制度,不能与她内宅女子有染。
但她在银钱上所赐很大方,平时也不反对他们出去取乐,但都有严密的轮值制度。对于崔林这样的谋士,论理是要赠美人侍奉的。
她自己的那些“姬妾”侍婢都是同甘共苦过的,岂能随意送人?为了召回藤儿,便先令人去葭萌城中买了个容色最齐整的,却被崔林原封不动退回,并声称只要个婢女即可。
崔妙慧也说过自己这位族叔昔日在族中就不好冶乐之事,亦没有蓄过美婢,看来是真的不好此道,所以董真只好换了个姿色平平的婢女给他。
但经此一事,却对崔林更欣赏了三分。
此时听崔林还不放心,唯恐自己受“声色”之迷,便决意要再次表现自己的决绝。
不过她无意去讲些女人如衣服之类的有辱女性的话语,毕竟她是受过现代教育的知识女性,岂能这样自轻自践自己的女同胞?但也不能说明自己的女子身份。
想了想,便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明。
“这个倒怪不得辛苑,只是因为我实力不强罢了。”
董真淡淡道:“实力不强,有能耐的人,又怎会来依附你?便如辛苑,她并非寻常女子,也不会因为在后宅之中厚受供养便死心塌地。即使我将她救出,但在她心中,我自然是比不上马超,无法令她重现家族之容光。”
崔林有些讶异地皱起了眉头。
“自古美人如名士,唯恐明珠暗投之。”董真坦然说道:“有鹤你信任我,认为辅佐我有意义、有前途。辛苑认为跟着我没有前途、没有意义,所以你为我着想,而她只想离开,之所以为了先生你而受到我责怪之事,不过是个引子罢了,却不是主要原因。”
她目光灿然,洒脱一笑:
“你我还要走过很远的一段路,这路上来来往往,合则聚,不合则分,都是正常之事,何必挂怀呢?先生,还是早点歇息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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