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刘家大屋。
悠闲地午后，当家老头刘海，吹着口哨，把大孙子裹得严严实实，包上襁褓，准备去村头拉家常。
“这都要腊月了，把娃抱出去干啥？吹了风，看儿子媳妇不埋怨你！”
老伴娟姨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盆正在搅面粉。
“话咋这么多呢……我还能把我宝贝孙子冻着？”，刘海回头不满的说道。
娟姨轻哼了一声，结婚几十年，这刘海专横霸道的脾气，她也已经习惯了。
“太阳落山前回来啊，抱仔细些——”，看到老头子不听劝，她也只能再叮嘱一句。
这几天，儿子儿媳在为开小超市的事四处忙活，万一孙子给带生病了，肯定要怪他们二老。
刘海抱着小孙子，脚下稳稳的走在水泥小路上，嘴里哼着儿歌，逗孩子开心。
“小老鼠，上灯台”
“偷油吃，下不来”
“呦，笑了笑了~”
小路上擦肩而过的村里人，看到一脸得意洋洋、乐不可支的刘海，也都和他打起招呼，攀谈起来。
“老刘，抱大孙子出来啦，这小子虎头虎脑的，和大江小时候一模一样。”
听到旁人的吹捧，刘海简直脸上乐开了花，腰板子都挺得直直的，恨不得让全村都看到。
一路溜达，刘海到了自己最主要的目的地。
村头大槐树下。
“今天这日头好，大伙都在啊！”
围坐在大槐树下的婶子大姐，还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纷纷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趁着刘海还没走近，已经有人压低声音嘀咕道：“瞧瞧，抱出来显摆来了，好像谁家没个大孙子似的……”
说完还挤眉弄眼的露出不屑的笑容。
周家大姨伸了伸手招呼道：“刘伯来了，坐坐，大伙儿刚还在说呢，你家得了个金元宝啊！”，说着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刘海。
“哎呦，坐会儿，这小子实沉的很呢，累死我了！”刘海慢慢坐下来，故意这样说道，其实心里就是想让大伙儿夸夸。
在另一边下棋的两位大爷，也打趣道：“你就得了吧，我看你恨不得天天抱在怀里，再沉也舍不得散手。”
几位坐着的婶子，也忍不住摸摸孩子的小脸：“瞧这娃，多白净啊，像妈吧……”
刘海一听，立马反驳：“咱大江也白啊，这娃还是像爸爸多！”
“大江和川子都黑，咱们又不是没见过他们小时候，还是像你家儿媳妇多。”
刘海撇了撇嘴，总有人看不惯他高兴，要出来唱两句反调。
“老刘，你们百日摆席吗？村里好久没热闹过了！”
刘海听了听，叹了口气：“本来也想摆席热闹下，这小两口说还要开超市进货，要花钱的地方多，就说不办了……哎，委屈我大孙子了！”
刘海像是心疼的逗了逗怀里的孙子，又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梁婶劝道：“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这小超市打算什么时候开张？”
刘海皱紧眉头思索了一下：“他们这两天老往村公所跑，想把村口那间旧平房给租下来当门面，就是村公所以前的旧办公室……”
“要是能成的话，还要再简单装修一下，估计也得一、两个月吧。”
梁婶两手一拍：“那以后见到大江两口子，得喊老板、老板娘了！”
刘海高兴的一抬头：“别折煞他小两口了！”
“老刘，你家大江总算是定下来了，接着就是川子了吧？常和他玩的李家小子大山，听说和老王家闺女在处对象了，川子啥时候也找个对象啊？”
“就是，要是没好的，我托我娘家村里的熟人，给他留意留意……”
刘海笑眯眯说道：“川子我就随他去了，有他大哥一半能耐我也就放心了。”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哄笑，聊得是越发热闹。
一旁下棋的几人里，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中年男子，看到众人兴高采烈的样子，也不搭话，低着头又看了一会儿棋局，不声不响的背着手往远处走去。
周家大姨眼尖的瞥了一眼，朝众人说道：“你们看……钱家那老头子……”
大伙都朝周大姨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新的话题油然而生。
“他家闺女，是叫红妮吧?”
“是啊，我还记得他家闺女和你家大江，还有那个憨巴是同一年的吧？”
刘海点点头：“好像是年头年尾吧，憨巴和我家大江是年头生的。”
周大姨来了劲，这落井下石没人比她更起劲：“你说吧，这人比人可真是气死人。”
“别让他听见，不然有的吵了！”
“我怕他干嘛，连他女儿都不待见他，待在城里几年了，都不愿回来。”
“前阵子不是听说要回来了嘛，怎么还不见人呢？”
“谁知道呢！”
钱富踱着步子往自己家走去，他家靠近后山那头，从村口的大槐树过去，穿过“憨巴”赵军家的南瓜地是最近的路线，但他宁愿绕个圈子也不愿抄近路。
他不想撞见赵军，或者说他怕看见赵军！
这个复杂的心情他从来没有对外人讲过，甚至对老伴都没有松过口。
因为只要让第二个人知道他心里的真实想法，这无疑就宣告他当年做错了，是他的顽固和偏见耽误了女儿。
回到家里，老伴钱家婶子在晒着干辣椒。
钱富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直接进了屋里，把鞋一脱就往炕上一歪。
老伴掀了门帘进来：“怎么了，下棋输了？还是哪里不舒服？看你都没个精神。”
钱富支起身子，盘腿坐在炕上：“妮子到底啥时候回来？她有跟你说吗？”
老伴看了看他，这几年女儿只给她偷偷打电话，报个平安，和钱富却是一点联系都没有。
她语气带了点冷淡的说道：“回来又怎么样？回来挨你骂吗？孩子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家里的狗儿猫儿，一个不乐意就踢一脚！”
钱富拍了下膝头：“我什么时候骂她了？”
老伴晃了下脑袋：“骂没骂过自己知道，孩子又不傻，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都知道！”
钱富听了整个人心里一股懊恼，只觉得浑身都难受，他往后一倒，躺回炕上，把被子往身上一扯，发起牢骚：“我不舒服，先睡了，你别管我饭，吃不下！”
老伴钱家婶子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放出去的羊牵回来了吗？可别跑到人家地里去祸祸！”
看到钱富被子闷着头，一声不吭，她叹口气回到院子里。
“得，我也懒得管了！”
不知道是被院里晒的干辣椒辣的，还是心里想念女儿，钱家婶子拿袖套擦了擦有些泛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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