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山贺终于是听明白了昂热的明示，但昂热并没有点到即止的自觉，依然滔滔不绝，他每说一句，犬山贺的脸上就添上一分狰狞，每一丝皱纹都凝聚着怒火，瞳孔之中泛起凶暴的金色。
“明明没有经历过朋友的背叛却说朋友是虚假的，明明没有承受过大人社会的压力却坚持以睥睨的眼神来看父母，明明不懂宗教却说神都是虚伪的黑暗才是永恒的真理……”
昂热校长从来都只向人展示自己优雅的一面，即使他拔刀砍人的时候都显得姿态从容，但他此刻的行为却根本称不上是体面，他居高临下地嘲讽犬山贺，语言尖刻凶狠，毫不收敛地狠狠刺激其内心。
“阿贺！”昂热结束了长篇大论，断喝道。
“1946年你是个中二病少年，65年过去了你还留级在中学二年级。”昂热慢慢挽起袖子，左手腕上露出凶恶的猛虎头颅，右手腕上露出狰狞的夜叉鬼面，靛青色夹杂着朱砂，妖异华美，相比起来长谷川义隆的文身不过是随手绘就的简笔画了，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毕业于剑桥的老绅士身上会文有日本黑道中等级最高的虎和夜叉。
“你的功课做得太烂了，是时候补补了。”昂热冷冷地说。
……
源稚生猛然站了起来：“不好！他们要动武！”
“老大，有新发现！”翻看档案的夜叉的惊呼声打断了源稚生。
夜叉指给源稚生看，那是一张标注为1948年拍摄的照片，旁边的注释说明了这是在东京的一处剑道馆里，照片上穿着西装衬衫的男人双手各持一柄木刀，架势沉稳，凝然不发，前后左右有十个着甲的男人包围了他，每个人手里都握着木刀，仅仅从照片上凝固的背影便可想象出那个男人的强大，绷紧的肌肉里已经蓄满了力量，而力量已经传递到了刀上每一寸。
这是一场一打十的试炼，照片拍摄于男人暴起进攻的最后一瞬，某些剑道流派在评定最高称号“免许皆传”的时候会为弟子举行一打多的训练，充当对手的全都是同门中的好手，历史上的“剑圣”或者“剑豪”多半都是某个流派的免许皆传。源稚生自己就通过了镜心明智流的免许皆传试炼，镜心明智流是日本剑道史上声名赫赫的大流派，但他们的试炼也只是一打七而已，什么流派会摆出一打十的阵仗考验门下的学生？
源稚生看向照片下面的说明，1948年“二天一流”门下希尔伯特·让·昂热通过“十番试炼”，获得了免许皆传的证书。
二天一流，传奇剑豪宫本武藏于晚年创立的流派，但这一流派对门下的天赋要求太高，后辈竟没有几个能扛起大旗的，在宫本武藏过世之后迅速衰落，很快湮没无闻，只剩下相关的剑道理论流传。
源稚生继续看下去，档案里的说明，记载了昂热校长在日本待了三年，一手组建了执行局，确立了日本分部的组织架构。热爱研究近身格斗的昂热校长与剑道宗师，二天一流唯一的传人丹生岩不动斋结为好友，学习二天一流。当时日本分部刚刚组建，人员构成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蛇岐八家的成员，神官充当了秘书，用颇具古风的文字记录了昂热校长当时在东京留下的赫赫威名。
“校长雅爱日本文化，善双刀术，常一十人敌，数息而斩之……好饮日本酒，常使居酒屋被烧酒中至烈者，遍饮分部诸君，鸡鸣时相携而返……三年而道中咸服其威，时称‘十番打’。”
“校长居然是个剑圣！”夜叉大声说道。
“这不是重点，”源稚生说，“你看这段记载，再看他手腕上露出的文身，你还不懂我意思吗？”
夜叉端详着源稚生指着的地方，思考了一下开口道：“诸界之暴怒……是顶级的文身，我爹以前跟我喝酒的时候说过，战争结束后那段时间大家都会讨好美国人，我猜家族当时为了讨好校长就把最高级别的文身作为礼物送给了他，不过这种图案可真不该刺在一位德高望重的校长身上，看起来在日本的三年里校长过得如鱼得水，完全就是个黑道老混子。”
源稚生点头：“校长是不是剑圣都不重要，问题是他曾混迹于日本黑道，他了解我们就像了解自己的学院，日本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陌生的战场，他对黑道的事情一清二楚，不会想不到家族要借欢迎会对他施压，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上了犬山家派去接他的车，而且还是孤身一人……夜叉，你也是个黑道混子，你在街面上打打杀杀十几年了，如果你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地摆下宴会，却仍然单枪匹马去赴宴，那会是为什么？”
夜叉挠了挠头，脸上流露出些许惭愧：“老大我以前虽说确实是在街面上打打杀杀，但是自从家族选中我来侍奉老大你，我也算是道上的体面人物了，已经不再是黑道混子了。而且老大你现在是黑道的大家长了，也没有立场鄙夷我这个黑道混子了对吧？”
源稚生呆了半晌，狠狠拍了一下夜叉的后颈：“别插科打诨！回答我的问题！”
“单刀赴会嘛，明知道是圈套还往里钻，那就是将计就计，我肯定是准备周全了直接进他们老巢里给他们老大来几刀了，”夜叉侃侃而谈，“我在街上混得最潇洒的那两年这种事情没少干，既然敢上门，就是说明了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去，场面都在我的控制下啦！”
“所以说。”源稚生低声说道，“按照黑道的惯例，校长这个老混子也必然做好了准备赴这场鸿门宴，我们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对日本一无所知的美国人，而是一个资深的黑道前辈，黑道斗狠的手段吓不到他，他敢来……是因为他相信场面绝对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看着监控里的昂热，源稚生不禁想起昨天与校长一样从容赴会的路明非，昨天路明非已经狠狠扇了蛇岐八家一巴掌，难道今天要面对的会是另一巴掌吗？
“备车，去玉藻前俱乐部。”源稚生脸色紧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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