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掩住鼻子走进屋里，从地上随便找了一块儿不知道是做什么的破布擦了一下梳妆台的台面，虽然还是很脏，但至少比刚才稍微干净了一点。我蹲在梳妆台前，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上面，准备把报价单发给杨总。
即使在这里，网络状况依然非常不好，邮件的发送一直在卡顿。这间屋子里是没有集中供暖的，所以温度几乎和室外一样低，我不停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地搓着双手，想要让自己稍微暖和起来。不知过了多久，邮件终于发了出去，我不禁如释重负。我用微信给王总简单汇报了一下就离开了屋子，我实在不想在这个节日里仍然因为工作再通电话了。
雪依然在不断的下着，随着我的走动，院子中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回到客厅的时候，父母、妻子和女儿已经在吃饭了，看见我走进来，妻子有点生气的对我说：“谁啊，大过年的还谈工作，他不过年吗。”
“没辙啊，是杨总，让我把报价发过去。就我上次说的那个大项目，可能比较重视吧。”我摊开双手无奈地说。
“行了行了，不说了，赶紧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父亲招呼着我。
母亲也附和着：“不谈工作了不谈工作了，今天就好好的过个年吧。”
那天除夕是一个非常平凡的日子，我们中午吃完饭，下午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看累了就直接靠在坐垫上睡觉。晚饭仍然是一桌子的大鱼大肉，每一年都是如此，我甚至都能背下来所有菜的名字。八点之后，我们五个人坐在床边一边吃着花生和瓜子，一边看着无聊的春节联欢晚会，大家全都不自觉地打起了哈欠，却仍然坚持到了半夜十二点。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我们每个人都吃了一整碗饺子，仿佛不吃完这些就不算过年一样。我小时候一直都很喜欢过年，可以吃到很多平日吃不到的东西，可以拿到压岁钱，可以放烟花。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过年只剩下了某种象征性的意义，每年都像这样机械地做着相同的事情，像是一种对节日地应付，更像一种时间的浪费。所谓“年”，已经失去它本来的含义了。
凌晨时分，载着妻子和女儿往家里赶。车外，雪花纷飞；而在车内，她们两个人早已疲惫不堪，相偎在一起睡着了。我通过后视镜看着她们熟睡的面孔，心里却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定感。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地流逝了，转眼就到了提供报价的日子。整个过程不出我的所料，按照杨总的指示，我修改了两次报价才得到了他的签字，在纳期的最后一天将报价寄往了苏州。
接下来就是漫长且痛苦的等待时间，以我的经验来看，三天之内应该就可以得到是否中标的消息。对于结果，我还是稍微有一点自信的。无论秦工那边怎么样，但对于我来说，这次报价我已经做到我认为的最好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了。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晴空万里，是一个久违的大晴天，我的心情也因为天气而莫名其妙地非常好。当我哼着小曲儿走进公司的时候，杨总远远地向我招手：“老李，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我心里一惊，算了算时间，今天应该出招标结果了。从刚才杨总的脸上，我看不出一点高兴或是愤怒的情绪，但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失败，那将是一场狗血淋头的臭骂。
当我走进杨总办公室的时候，杨总正在眺望窗外的车流。看到我进门，杨总笑着对我说：“老李，坐，尝尝我新买的茶。”说完就要给我泡茶。
我一边客套着一边坐在沙发上，杨总的语气让我感觉到了一点点的放松，我隐约感觉结果应该不坏。
杨总将茶慢慢地放到我的面前，淡淡地说：“誉衡那个活儿，让杰科玛拿了。”
杨总的声音并不大，但在我听来宛如晴天霹雳，这几个字仿佛回音一般萦绕在我的耳边，挺直的腰背顿时就要塌陷在沙发里。
然而杨总并没有对我过多的责备，甚至一直在安慰我：“老李啊，你也不用太泄气，这次项目你有多辛苦我不是不知道，过年这段时间还一直在家里忙。而且咱这个报价没问题，如果再低，我们就赔钱了，我猜是杰科玛那边无论如何也要吃下这块儿肉，所以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不用自责。”
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事实上，我考虑到了杰科玛首次参与誉衡的项目，恐怕会赔本赚吆喝，先打进这个市场里，所以我和杨总商量之后已经将利润率压缩到最低了。但我没想到杰科玛会如此破釜沉舟，除非他们有更加低廉的供应商，不然这个项目会让他们十分难做。然而木已成舟，再怎么猜测也没有任何办法了。我又和杨总谈了几句，就要起身出去。
就当我即将出门之时，杨总却叫住了我。杨总背着手，缓缓走到办公桌后面，依然淡淡地对我说道：“老李啊，你也知道，咱公司规模比较小，失去这个项目咱们今年这一年将会很难过。所以我有意进行裁员，缩减一下工资方面的支出。老李你看你这阵子这么忙，都没有好好过个年，要不你先休息一下吧。你别往心里去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好好歇一歇，到了咱们这个岁数啊，身体还是最重要了。。。”
我身子一晃，几乎就要倒在地上。
关于接下来的的记忆，我已经选择性地遗忘了。我只记得当我魂不守舍地离开公司时，太阳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早晨还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变得异常的阴沉，雪花像沙砾一般坠落在我的脸上，让我几乎窒息。我不知道我要回家还是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边移动着。
这时，我口袋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精神恍惚地低头看了一眼。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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