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胜洲在私塾门前贴上告示，将今日定作休沐。
昨儿白老让他准备今日的拜师礼，于是许先生早早将私塾打理好转道去燕府。
十几岁小姑娘的情愫来得简单，兴许出于对儒道圣人的崇拜，又或者出于某些其他原因，燕灵儿对许先生生出了好感，但父命难违，同姐姐聊了半夜最终还是决定顺从。
收徒拜师在大沧是大礼，往日顽皮的小姑娘端坐镜前，娘亲正站在身后为她打理发鬓。
“灵儿，读书人拜师学艺，师长便如父兄，今后要跟着师傅好好学，你白爷爷可是对你寄予厚望。”燕母一字一句地嘱咐着，这小丫头陪伴了自己十四年，一直是捧在掌心的宝贝，如今要让她随那许先生游历，终究还是舍不得。
燕灵儿见娘亲说着说着竟垂下泪来，反过来安慰道:“娘，孩儿随先生学习，兴许没两年就会回来，若是实在想念，也可来寻我嘛。”
束发挽好，黄澜笑着抹了抹眼角，看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姑娘，笑着说道:“等你回来，便该为你寻一门亲事了，若有中意的记得带回来给为娘瞧瞧。”
“娘…”燕灵儿娇嗔一声。
“好了好了，该出去了，莫让你先生等久了。”黄澜催促道。
燕灵儿起身，看了眼镜中的自己，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模样看上去竟比原先成熟了许多。
…
许胜洲踏进燕府，打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长桌，长桌的对面站着的便是燕煅山燕翰林了。
见到许胜洲进门，燕翰林抬眼打量了他几眼开口问道:“你就是许胜洲?”
燕煅山的语气不算客气，许胜洲心中有数，回应道:“正是在下。”
燕煅山一笑:“我曾拜师于白帝师，未能入门，如今你乃白先生第三位弟子，见到我却自称在下，可是轻贱了自己?”
许胜洲倒是不知道燕煅山还有这么一段往事，虽然自己也不是什么正经弟子，也还是有些感叹。
这白老实在是太高看自己了。
他笑着回应:“面对翰林，谦虚乃是应有的礼仪。”
“过于自谦难免拔高了别人，尤其你乃帝师弟子，代表帝师颜面，怎可随意?”
许胜洲嘴角抽搐，这燕翰林句句不离帝师，看样子他对自己拜师被拒还有些耿耿于怀啊。
“达者为先，任何人都有值得学习的地方，人人于我皆先辈，自谦又有何不可，我相信白老也是这般认为的。”
燕煅山眼睛一瞪:“你喊你老师叫什么?”
“白老…”
燕煅山明白过来，顿时哈哈一笑，拍了拍许胜洲的肩膀:“进去吧，小女就交给你了。”
许胜洲莫名其妙地迈过大门进去了。
燕煅山大笑自语:“白先生原来也不曾将其收入门下。”
再往后便是燕府大堂。
许胜洲迈入小院，拦在这儿的却是一名少年。
那少年面带微笑，弯腰行礼，道:“久仰许先生大名，未曾请教，今日若先生想要收舍妹为徒，还请过我这一关。”
许胜洲摇头失笑，他又不是来迎亲的，哪来这么多阻碍，不过燕家要将自家闺女交给他做徒弟，稍作考验也在情理之中，于是他开口笑道:“你且说来听听。”
燕东清面带微笑:“那便请先生对几个对子，上联，燕家闺秀今日拜师行大礼。”
许胜洲也笑了:“沧山书生正月纳徒授长生。”
燕东清眼睛一亮:“先生倒是好胆，结发长生此乃仙人手段，竟敢拿来糊弄?”
这倒是个诗才，许胜洲心中暗道，嘴上却不退让:“小子也是轻狂，引经据典亦是书生章法，何不用以对敌?”
燕东清满意抱拳:“先生诗才在下不及，佩服。”
许胜洲也笑着作揖:“贵府心思我已明了，稍安。”
燕东清让出身位，目送许胜洲走入大堂，面上带着的微笑始终不曾散去。
大堂内。
黄澜带着两个女儿已经在此等候，见到许先生进来，三人皆是抬起头来。
黄澜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不过二十有几的少年人，露出温婉的笑容:“这位想必便是灵儿常提到的许先生了吧?”
许胜洲作揖:“正是在下。”
黄澜还在打量面前这个年轻人，身旁的大女儿却已经按耐不住，只听她喊道:“喂，你若是敢待灵儿不好，让我听见了定会找你算账。”
黄澜连忙拦住大女儿，转头看向一身白衣儒冠的次女:“灵儿，去吧。”
燕灵儿迈出几步上前，眼神始终盯着先生，似要将他记在脑海。
许胜洲也在看着面前这位小姑娘，他心中还有些奇怪，这一家人为何拜师搞得跟迎亲一般。
待燕灵儿走到先生面前两步站定，黄澜便高喊道:“今燕家次女燕灵儿，拜帝师弟子许胜洲为师，行拜师礼。”
燕灵儿缓缓跪下，终于不再看着先生，她双膝跪地沉思良久，也未行叩首礼。
燕如秋在一旁担心地喊道:“灵儿…灵儿?”
燕灵儿仿佛没有听见。
此刻她的内心尚有些混乱。
拜师，是父亲和白先生的安排，白先生曾说，若她能学到先生神髓，将来儒道便能大兴。
白先生的话毫无缘由，但燕灵儿是信的，因为站在自己面前的不仅仅是许先生，还是儒家圣人。
她明白白爷爷兴儒的愿望，但内心却有一丝痛苦的声音，在告诉她，若是叩首，从此便是师徒，再无其他。
其他是什么?她没有头绪，想不出来，若是学到先生神髓，能不能成为第二个儒家圣人?应当是可以的，但为何内心如此不愿?
燕灵儿嘴唇颤抖着:“弟子燕灵儿，拜见师傅。”
咚…
燕灵儿脑袋扣在地面上，小姑娘身板并不壮实，许胜洲见她的芊瘦的身躯正微微颤抖。
咚…
二叩首，从此师长如父，当尊他敬他。
咚…
三叩首。
许胜洲弯腰将燕灵儿扶起，却见小姑娘竟红了双眼，还道是她不舍父母，便安慰道:“为师还要留在沧山一段时间，年关前不会离开，若你想念，时常回来就好…”
燕灵儿抹去眼角挂着的泪水，却说道:“以后，不许再叫我名字。”
许胜洲轻笑:“好，往后便唤你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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