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李建昆已经来港一个礼拜。
入夜。
袁记旅馆。
一楼靠窗的一张饭桌旁，李建昆和林新甲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都是地道粤菜。
“咕噜咕噜！”
林新甲闷完一大杯啤酒，满身疲乏消散大半。
“老板，都办妥了，明天上午订的一套沙发先入场，下午办公设备入场，我还买了些绿植，等全部摆弄好，公司也就有了样子。”
“辛苦了。”
李建昆拎起啤酒瓶，给他满上一杯。
林新甲笑着摆摆手，这事再辛苦他都乐意，等于给他自己置了个体面的窝，老板平时又不在港城待。
公司选址在九龙旺角的一栋半新不旧的写字楼内，距离着名的先达广场，直线距离仅五百米。李建昆去过两次，第一次看房，第二次签合同。
面积不大，63平方英尺，合计为58.6平方米。
年租金5.8万港币。
加上置办的家伙事，这一笔支出有十万港币。
但是这笔钱省不了。李建昆给公司取名华电，对它的期许，绝不止是用来和慧阳机械局电子科，成立TTK家电的一家皮包公司。
两人边吃边聊时，门口风尘仆仆跑进来一抹倩影。
“阿菲来了。”
林新甲笑着招呼，看了李建昆一眼后，客套道：“过来一起吃饭？”
艾菲回以笑容，摇摇头，“不了，谢谢林哥，袁叔给我包晚饭咧。”
望着艾菲一边卸下背包，一边走进柜台，李建昆问：“你跟她很熟？”
“很熟倒也谈不上，我以前住寨城时都不认识，后来搬出来，误打误撞结识到袁叔这个老乡，有时候晚上过来吃饭，能碰上。”
林新甲说完这话后，又补充一句，“这姑娘命苦，挺不容易的。”
李建昆端起玻璃杯，慢悠悠品着嘉士伯，眼神望向柜台那边露出的马尾。
“你说，把她弄到公司来，跟你搭个伙，成吗？”
林新甲先是一怔，接着大腿一拍。
“那太好了！老板你不知道，这姑娘厉害得很，那鸟语说得可溜了，跟那些老外随便聊，我听袁叔说，她还学过会计，袁叔这么个小旅馆，账本都弄得一套一套的。”
李建昆会心一笑，他有自己的考量。
港城这边公司弄起来，肯定不能只有林新甲一个光杆司令，他得时常往内地跑，港城这边总得有人守家，遇到紧急事，也能立马安排。
哪怕不招艾菲，他也要物色其他人选。
但是这姑娘，他很喜欢。嗯，工作上的喜欢，未来可期。
“知道她除了晚上在这边打工，白天还做什么工作吗？”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袁叔应该知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
“阿菲，吃饭了。”
艾菲每晚过来开工，显然有固定时间，老袁掐着点，已经去厨房烧出一碗馄饨面。
李建昆留意到，份量颇足，里头鸡蛋和叉烧都不少。
艾菲起身接过，嘻嘻一笑，这一幕像极了一对老父亲和女儿。
“老袁，过来喝一杯。”李建昆举举酒杯。
老袁似乎有什么事，抬起手腕瞅一眼后，才拎起一瓶嘉士伯，拿只干净杯子走过来。
“咚！”
酒杯碰在一起。
李建昆笑道：“老袁你对员工挺好呀。”
老袁知道他指的是刚才那碗馄饨面，叹着气道：
“这孩子节省啊，舍不得吃喝，刚过来我这里那会，瘦得都脱相了，看着心疼，说实话我也不是全好心，担心她熬夜熬出问题，我不得负责任？反正谈的是包晚饭，多个鸡蛋，多两片肉，又能差几个钱呢。”
“老袁你是个好人。”
“害，算不上，算不上。”
“她白天干什么工作来着？”
“也不是什么好活，在便利店干到半下午，完了做钟点工帮人家打扫卫生。其实这孩子本事挺大的，主要吃了出身不好的亏，一听是寨城的人，好多老板怕；再一个没文凭，港城这地方，想找个好工作，人家先不看你有没有本事，得先看文凭。”
李建昆心中有数，没聊几分钟后，门外传来发动机的轰鸣。
老袁咕噜完杯中酒，忙起身，“李老板，你慢些吃，我这边有点事，明天送到寨城的米面粮油到了。”
说罢，嗖嗖冲向门外。
“老袁还做这买卖？”李建昆望向林新甲。
后者点点头，“他跟人合伙还有家粮油店，不过寨城这事赚头不大，属于慈善性质。城寨条件太差了，那边有个居民委员会，多少会收到一些社会捐款，不定期会订些粮油，发给孤苦伶仃的老人、孤儿，残障人士这些个没有赚钱能力的人。”
“这种人很多吗？”
“遍地都是，所以这些只是杯水车薪，每次都要维持秩序，上回给伱发了，这回就给别人发。”
柜台那边，艾菲腮帮子鼓鼓的，来不及吃完面，拿着纸和笔同样冲出门外。
好一阵后，只听老袁和艾菲搭着话，结伴走进来。
“叔，我明天上午有半天假咧。”
“那行啊，有你在，我轻松不少，每次像打仗一样。”
艾菲小脸上挂满笑容，对这件事格外上心。
这点“救济粮”虽然微不足道，但没有人知道，在他们家最艰难的时候，真的曾救过她和阿婆的命。
“老袁，你还有半瓶酒没喝呢。”
“……李老板你也是个酒鬼啊。”
老袁坐过来后，才知道李建昆并不是真的又找他喝酒，诧异道：“李老板，你要进寨城？”
林新甲也紧张起来，“老板，我明天，公司那边……”
“不用你陪，你忙你的。我跟着老袁他们。”
李建昆对他说完后，又望向老袁，“我也带点东西过去，总不至于还那么危险吧？”
老袁挠挠头，没明白他的意思，正色道：
“李老板，寨城真不是外人能随便进的，我不是吓唬你。我们每次去送货，过来领东西的人，乌泱泱一片，能把我们包围，我到时可不一定能照应得来啊，你这万一有个闪失……”
“他们连帮助他们的人也欺负？”
“啊？”
“我的意思是，你看能不能连夜再捣腾一下，添点米面粮油，我出一万港币，你看着置办。”
“嘶！”老袁可算整明白了他的意思，倒吸一口凉气，“李老板，你要给城寨捐一万块的粮油？！”
要知道，这次居委会只向他订购了两千港币的粮油，但也有一小货车。
“不会有危险，绝对安全！”柜台那边，突然传来声音。
艾菲不知何时站起，神情激动，斩钉截铁地说出这话，生怕李建昆反悔似的。
李建昆饶有兴致望向她，“你保证？”
“我拿生命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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